前方一片黑暗,转身杳无人影。离开上个补给站后,我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打转了几个小时。沿路,风声,蝉声,鸟鸣声,声声入耳,恰似生命最后的挣扎。对我而言,黑暗其实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它没有尽头,我走不出去啊!
肩上的水袋还满满的,我也不饿,只不过有点累。不对!疲惫不足以概括我此刻的身心状态 – 我已无间断跑足了12个小时。脚下的水疱一颗,两颗,三颗,散布在脚掌上。每跨出一步都让我痛不欲生。我不知身在何处,只感觉终点离我越来越近,但脚步也渐行渐缓。身心早已到了极限。恶魔时不时在我耳边碎碎念:“只要你停下来,就可以缓解身体的疼。别害怕放弃,下次还有机会的!”
“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,但是千万别闭眼。
在黑暗中移开视线的家伙是看不到明天的光明的”
– 银魂
唉,意志力跌到谷底,不争气的我还是被游说成功,从7分速切换到慢跑,再由慢跑转换成了走路。走着走着,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半年前的训练。当我告诉家人朋友决定参赛时,他们都以为我在闹着玩。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冷嘲热讽都是基于对我的关心,毕竟100KM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。确实,我本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完赛!但我就享受这不确定性带来的快感。对我而言,干绝对有把握的事情就等同于干绝对没把握的事情。为什么要花时间去证明那些可以推想而知的结果?!
画面又回到星期六,5点半的闹钟,6点享用母亲准备的早餐, 7点抵达日莱峰山脚。那是个普通的星期六,一个我与母亲坚持了半年的星期六。对于我做的每个抉择,她从不会表态,不管赞成与否,都会默默支持。 就好像我说过了哪些菜好吃,它们就会经常出现在桌上。其实她并不是没意见,她只不过是想把我觉得好的东西都带给我,爱得不知所措罢了!
突然左肩被拍了一下,我这才从回忆中抽离。缓缓回过头,眼前两个华人女生对我微笑,还没等我开口,那个头顶红帽,和我同样气喘吁吁的女生冒出一句: “Abang, 6KM lagi…”。 我犹豫着是否用中文回答,最后还是对她挤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。不回应的原因有两个,我本来皮肤就不怎么白,加上这几个月烈日下的重训,直接被晒成外劳,被误认也合乎情理。再者,与其浪费仅有的力气去解释,倒不如专心摆动双腿往前迈进。我渐行渐缓,最后直接坐在一块大石上。天啊,我管不了那么多了,就大会规定的18小时,我哪怕是趴着前行,我也会在完赛前抵达终点。
七点正,天刚破晓,我隐约看见不远处的一位大叔,右手支撑着树枝,左手领着水瓶, 猛地往嘴里灌水。虽然他迈着蹒跚的步伐,但速度却比常人行走来得快。这不违和的画面让近乎想放弃的我变得情绪激动。虽然还想再歇个十来分钟,但我实在坐不住了!他的坚持不懈让我无地自容。我咬紧牙关拔腿就跑,原本萎靡不振的身躯开启了野兽模式。我翻越了丛林山丘,并追过了原先跟我打招呼的女生,一鼓作气直奔终点。领过奖牌,我瘫倒在草地上,15小时长跑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放。赛前的热血,中途的疲惫和疑惑,黑暗中的恐惧与绝望,跛腿大叔的倔强以及我那峰回路转的情绪。。。
我热爱的不仅仅是奔跑的快感,我喜欢突破,突破那些我自以为的极限。世界很大,我想要感受的和体验的真的很多。张爱玲有句话说得很棒,具体怎么说我忘了,反正意思就是让我们好好地利用年轻的名义,狠狠的去干一些事。成功也好,搞砸了也罢,顶多被冠上“年少无知”四字。就我曾经做过的一些事,在别人看来我是在蹉跎岁月。但人生就好比马拉松,起点亦是终点,奔波了一整天,乍看之下你还原地踏步,其实过程中所遭遇的事情,碰到的一些人,对你说过的某些话有时足以让你开拓视野,甚至颠覆思想。